“老邹，来两瓶啤酒！”我站在店铺门口喊。
老邹兴高采烈地从里屋跑了出来，一边拿啤酒一边对我说：“来喽来喽！哎，今晚就是决赛啦！”他那闪闪发亮的双眼，让人以为将要在明天凌晨捧起冠*奖杯的人就是他。
我笑着接过啤酒，想看看店铺里还有没有什么别的可以买，但老邹的店里只有香烟，啤酒，瓜子和辣条。他的店铺并不大，是一个小院子改造而成的，所以货品也不多。老邹有3个女儿，他的女儿们不明白这样一个22个人追着一个球跑的运动到底有什么意义，更无法理解自己的父亲为什么要在三更半夜起床看球。于是，和我们这些到店里买东西的球迷聊天，便成为了老邹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和老邹聊了一会儿之后，我拿着啤酒准备离开，看到墙边的几只婴儿猫咪，正低着头舔碗里的牛奶。我蹲下来摸了摸它们，却没想到小猫咪们被吓得一动不动，都不敢再喝牛奶了。看到这一幕，老邹哈哈大笑起来，并表示要送我一只猫，我则摆了摆手，谢绝了他的好意。
凌晨的绝赛如约而至，“决赛无名局”的定律在这场比赛完全失效。开场不到十分钟，主裁判的哨声就划破了绿茵场上空的寂静，点球。
法国艺术家站在了十二码点，站在他对面的是意大利守护神。全世界都知道法国艺术家喜欢在罚点球时将球踢向球门的左侧，他在半决赛时就是这样做的。但当意大利守护神孤注一掷地倒向球门左侧，却不料法国艺术家踢出了一记轻描淡写的勺子点球。球场里的惊呼声足足有几个世纪那么漫长，当皮球打在横梁下沿弹进球门，队友们一拥而上，试图快乐地抱住法国艺术家，但进球后的他脸上没有一丝笑意，只有一份从容淡定和不露声色的骄傲。
这一场死亡的决赛，法国艺术家心里比谁都清楚这一点。就在进球前的几分钟，他的队友亨利被卡纳瓦罗狠狠地撞翻在地，意大利后卫跨过已经倒地的亨利，差一点点就踩到了亨利的头部。而在开场前奥林匹克球场狭窄的球员通道内，意大利人不停地用英语作出挑衅，法国艺术家闭上眼睛，大声地用法语告诉队友：不要听，也不要看他们。
此后发生的一切无需赘述，法国艺术家以一种最不可思议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职业生涯。几十秒前还在向主裁判投诉的意大利守护神也过来安慰这位法国艺术家。
这就是年7月10日的世界杯决赛，法国艺术家是齐达内，意大利守护神则是布冯。
在世界杯颁奖仪式开始前，阿宝忽然给我打来电话，在电话里，他用《新闻联播》的播音腔向我表达了他作为意大利球迷的喜悦，同时向我这位法国球迷表达了最诚挚的安慰。听着他的语音语调，让我甚至怀疑这是不是其他人在用名侦探柯南的变声器在模仿他说话。
阿宝是一位不折不扣的意大利队球迷，同时也是尤文图斯的忠实拥趸。当年尤文图斯因为“电话门”事件从意甲降级，面对其他球迷不怀好意的调侃，阿宝奋起反击，和别人争得面红耳赤，险些动起手来。那架势，让我一下子就想起了一位著名的英格兰球员：会打拳击的鲁尼。
后来，阿宝考上了警察学院，毕业后成为了一名火车上的乘警。我们也从此再没了联系。
十一年过去了，尤文图斯和皇马的欧冠决赛前夜，一个陌生的号码发来短信，是阿宝。他告诉我，欧冠决赛开始的时候，他会在火车上工作，而火车上的网络信号时有时无，肯定是看不了比赛了，希望我能用短信给他做文字直播。我难免有些感慨，在互联网新媒体高速发展的今天，电脑手机电视都可以看视频直播，足球app，贴吧论坛和微博上的各种资讯信息层出不穷，但身在封闭车厢里的阿宝，却只能通过我短信里的只言片语去感受加的夫千年球场所发生的一切。
我不禁回忆起了十一年前的那场决赛，那场法国艺术家与意大利守护神的对决。巧和的是，法国艺术家与意大利守护神在十一年后又一次站在决赛的对立面。只是齐达内已经成为了教练，一身传统西装显然太不适合这位法国艺术家，他屡屡破洞的西裤成为了球迷茶余饭后的笑谈。而作为意大利守护神的布冯则在岁月的洗礼下摇身一变，成为了满面胡渣的帅气大叔。齐达内的麾下拥有令世人闻风丧胆的锋线利器BBC，布冯的身前则有意式防线BBBC。不过，和十一年前的势均力敌不同，齐达内的皇马是被绝大多数人更为看好的一方。
果不其然，比赛进行了不到半小时，C罗的射门得分为皇马先拔头筹，布冯的指尖似乎蹭到了皮球，但却无法阻止皮球入网。齐达内在场边只是淡定地鼓了鼓掌，或许一身西装束缚了他激情庆祝的想法。我给阿宝发去了短信，几分钟后又发了一条：不过，尤文图斯应该还有机会。
短信发出去后仅仅几分钟，尤文图斯就将比分扳平了，“曼朱基奇！天外飞仙的倒挂金钩世界波！1比1！”我再次发去短信。阿宝兴奋地回了一条：“看来有机会逆转啊！”但在这个时刻，我却想起了两年前的欧冠决赛，尤文图斯在被巴萨先进一球后扳平了比分，最后1-3饮恨而归。
比赛进入下半场，尤文图斯原本引以为傲的防线变得千疮百孔。当布冯在全场比赛第3次从球门里将球捡出来时，我告诉阿宝：“1比3了，睡觉吧。”他隔了很久很久才回了一个字，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嗯。”
当皇马在第九十分钟打进第四球，我没有再给阿宝发短信。不知道有多少尤文图斯球迷提前睡去，心中不再有火花。随着终场哨响，齐达内成为了第一位在欧冠改制后率队卫冕成功的主教练，而布冯则第三次品尝到了欧冠决赛失利的苦涩。这位意大利的守护神孤零零地站在那里，强忍着不让泪水溢出自己的眼眶，如同十一年前的法国艺术家。
凌晨的决赛后，我直到午后才从睡梦中醒来。这些年在凌晨看完比赛之后，第二天醒来的时间越来越晚，所以除了欧冠决赛之类的凌晨比赛已经很难唤起我的兴趣。在阳台上收衣服时，我看到一个抱着足球的小男孩走进了老邹的店铺，我忽然想起了十一年前的那个傍晚，老邹那双闪闪发亮的眼睛。
我走进了老邹的店里，刚刚抱着足球的小男孩坐在椅子上玩手机。自从网购开始占据人们的生活，我已经很少去实体店买东西了。老邹的店里依然只有香烟，啤酒，瓜子和辣条，我拿了两瓶啤酒，小男孩头也不抬地指了指墙上贴的支付宝和